顶端新闻记者 苏梓晴/文 丁博洋/视频、图
“我关掉办公室的空调，戴上印着‘骑手’的黄色头盔时，郑州正是寒风裹挟着冰碴子扑在脸上的时节。”这是由中牟新区社会工作部“两企三新”党建科科长田小磊在深度体验外卖员生活的三个月后，于2025年3月写下的调研报告。
2024年11月22日，田小磊为深入了解“新就业群体”的生存现状，利用下班和周末时间，脱下制服，换上外卖骑手装，穿梭于中牟县的大街小巷，亲身体验外卖员的日常工作。
面对进不去的小区门、吃不上的热乎饭、喝不着的温开水，他不断思考：如何为新就业群体提供切实有效的帮助？如何为他们破解生存困境？带着这些问题，田小磊骑着电动车，在寒风中寻找答案。
体验
多重规则裹挟的“市游牧民”
2024年11月22日的一个清晨，寒风刺骨，雨雪交加，道路结冰。田小磊记得，当他的手指触碰到冰冷的电动车把手时，本能地缩了回去。但他还是戴上头盔，穿上外卖服，开始了作为骑手的一天。
在清阳街与商都路交叉口，湿滑的路面让田小磊连人带车重重摔倒在地。他感到膝盖和手腕传来剧痛，但顾不上查看伤势，第一反应是检查餐箱。餐盒散落一地，他懊恼不已，只能紧急联系站长，安排其他骑手接单。而这样的摔跤，在外卖员群体中早已司空见惯。
正在体验外卖员生活的田小磊
“幸好没有骨折，当时最担心的是因延误送餐被顾客投诉。后来身边的骑手告诉我，他们经常是摔倒了也要立刻爬起来，赶在时限内送达。”田小磊回忆道。
这是田小磊体验外卖员生活的第一天。自11月22日至2月10日，每逢周末或节假日，他就会化身外卖骑手，穿梭在中牟的大街小巷。
该外卖平台中牟县城市经理赵鑫告诉顶端新闻记者，每到周六周日以及过年放假期间，田小磊都会从早上9点半开始跑单，一直到晚上10点左右。“他为了全面体验骑手生活，整整一天的用餐时间段都在接单，期间遇到问题我们也会及时交流。”
2024年11月20日，中牟新区社会工作部下发《开展“凝心聚力、助力新区”沉浸式调研活动》的通知。田小磊选择以外卖骑手的身份，亲身体验这一群体的生存现状。
只有亲历膝盖摔进冰碴的疼痛，田小磊才真正理解骑手们对保险理赔的焦虑；只有亲身体验，他才明白“算法派单”和“超时罚款”背后，是冻裂的手指、打滑的餐箱和被小区保安拦在门外的无奈。
“我看到老骑手教我如何在手套里塞暖宝宝，看到清晨五点半站在寒风中等待取餐的骑手们。这些真实的场景，比任何调查问卷都更有说服力。骑手群体不是简单的‘灵活就业者’，而是被平台算法、小区物业、消费纠纷等多重规则裹挟的‘城市游牧民’。”田小磊对顶端新闻记者这样说道。
困境
进不去的小区门、吃不上的正点饭
在为期三个多月的深度体验中，田小磊发现，“进不去的小区门”已然成为外卖骑手们的心头大患。
田小磊清晰记得第一次配送碧桂园豪园的经历。订单要求送至13号楼，却被小区保安拦在门外。“保安坚持骑手电动车不得入内，要求将车停在小区外步行进入。但小区面积太大，步行往返需要十分钟，如果这一单超时，后面的订单都会受到影响。”田小磊回忆道。
令他惊讶的是，类似的小区在中牟竟有十余个。这些小区不仅禁止骑手骑车进入，更未设置任何辅助措施来便利骑手为业主服务，使骑手们时刻面临被投诉的风险。除了“门难进”的问题，田小磊还注意到骑手们无法规律用餐的困境。
商圈附近的外卖员
“用餐高峰期，每个骑手都在争分夺秒地赶路，根本无暇正点用餐。很多骑手只能自带馒头咸菜充饥，或是错峰吃一碗米线等快餐。我基本上要到晚上10点结束跑单后才能好好吃上一顿饭。”田小磊向顶端新闻记者透露。
通过深入接触，田小磊发现不少骑手都是90后、00后等刚步入社会的年轻人。他们选择通过跑外卖在城市中过渡，但住房问题始终困扰着他们。部分骑手告诉田小磊，为了节省开支，他们不得不租用电动车和电池，在郊区寻找最便宜的房子将就度日，甚至有人选择在网吧过夜。这些现象让田小磊深感揪心。
“中牟月租500元以下的单间十分稀缺，面对顾客的恶意差评还要面临罚款。深入了解他们的困境后，我们必须寻找破局之道。”田小磊说。
2025年3月19日，田小磊写下调研报告《我是外卖员，在车轮上读懂“新就业群体”的生存密码》，详细记录了他的所见所闻，以及针对骑手遇到的难题提出解决方案和措施。
破局
衣食住行全面探索破局之路
“我们采取了‘三步破冰法’来系统性解决问题。”田小磊向顶端新闻记者介绍道。第一步是搭建对话平台，邀请物业公司、业委会和骑手代表共同参与宣讲会，深入探讨如何建设骑手友好型城市。
第二步是开展试点示范。针对进小区难的问题，中牟新区选择在广惠街街道的多个小区进行试点，组织物业和社区工作人员共同商讨解决方案。最终达成共识：部分小区允许骑手通过地下室进入；若业主不同意入户配送，则需设置外卖柜供业主自取，或在小区内配备便捷通行工具如共享单车等。
第三步是技术赋能。借鉴郑州市开发的“骑手码”系统，在封闭式小区张贴专属二维码，实现骑手身份快速识别，既保障小区安全管理，又便利骑手出入。
“目前中牟新区所有小区均已开放骑手骑车进入权限。据统计，这一举措使外卖配送投诉率降低90%，配送时效提升30%。”田小磊介绍道。
在解决小区准入问题后，中牟新区围绕天泽城、新悦城和世纪城三大商圈，分别建设了三个24小时开放的驿站，配备热水、充电设备、急救药箱等设施，为奔波的外卖小哥提供休憩场所。
顶端新闻记者实地探访发现，天泽城驿站已建成，计划于四月投入使用。
已经建成的天泽城驿站
针对骑手就餐难题，中牟新区推出“小哥食堂”计划。部分社区引入“合伙人”模式运营社区食堂，提供“10元管饱套餐加热水”服务。商圈内商家也推出经济实惠的骑手套餐，让外卖员告别冷馒头，吃上热乎饭。
在住房保障方面，中牟新区打出“租购并举组合拳”。一方面计划将闲置宿舍改造为“骑手之家”；另一方面探索商品房团购模式，计划联合开发商推出“骑手专属折扣房”等优惠政策。
除了解决基本生活需求，中牟新区还聘请百名外卖员担任兼职网格员，并颁发正式聘用证书。开展“最美骑手”评选活动，设立“安全标兵”“文明使者”等荣誉称号，获奖者可享受优先派单、节日慰问等福利，切实提升骑手群体的职业荣誉感和获得感。
“外卖骑手穿梭于城市的大街小巷，最能发现基层治理中的实际问题。邀请他们参与社会治理，让我们看到了许多平时难以察觉的民生痛点。”田小磊表示。
外卖骑手范雨龙向顶端新闻记者表示，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知道与自己一起跑单的竟是一位科长。“直到身边的难题被一个个解决，才意识到真的有领导走近了我们的生活。我干骑手近四年，最近确实感受到很多便利，特别是进小区顺畅多了。很期待驿站的投入使用。”
采访结束时，田小磊表示为推动基层高效能治理，将继续通过沉浸式体验新就业群体的工作和生活。“对他们来说，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的挑战，我会继续在路上，与他们一起穿梭街巷，共同书写这座城市的温度。”
（部分图片由受访者提供）
